作者: SuperAsia

  • 唯有包容,方能生生不息。

    从殖民时代的香料贸易枢纽到独立后的全球化都市,新加坡的“食杂”背后,是一部写满移民、贸易与生存智慧的编年史。

    1819年,莱佛士将新加坡开辟为自由港,瞬间吸引华南渔民、马来族裔、印度劳工及阿拉伯商人携饮食传统登陆:

    肉骨茶源自福建苦力以药材熬骨御潮湿,咖喱鱼头融合南印度香料与马来渔获,早期市井的“杂”已是生存必需——
    不同族群在街头食摊(Hawker Centre)交换食谱,用味觉化解乡愁。

    独立后,政府推动组屋计划与熟食中心规范化,将散落街头的多元食摊迁入公共空间。海南鸡饭、椰浆饭、罗惹等“国民菜”在此诞生。

    一直以来,新加坡都以开放姿态引入世界食材,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将小贩文化列入非遗,官方力推“新加坡美食节”“杂吃”从民间实践升格为国家品牌。

    美食的杂糅背后,是新加坡百年未变的生存哲学。它用自己的方式向世界演示:真正的包容不是容忍差异,而是让差异成为创造价值的原料,这才是文化创新与发展的意义。

  • 不仅是街头小贩,更是鲜活的“民间档案”

    城市学家简·雅各布斯曾说:“街道及其人行道是一个城市主要的公共器官。”

    而街头小贩正是这个“器官”上蕞具活力的细胞。他们或许微小,却以其独特的方式参与并记录了城市的历史,塑造了城市的性格。

    以新加坡传统的路边理发师举例:

    早期剃头匠多来自中国福建、广东、海南等地,凭“一把剃头刀”谋生。他们不仅在街头、骑楼提供理发修面服务,其摊位更是社区的“新闻站”,街坊在此闲聊交换信息,维系着朴素的社区网络。

    二战期间,街边剃头匠们组织“星华理发公会”,在筹赈抗日活动中发动卖花、惩戒“汉奸”,甚至与舞女协会合作筹款。他们并非一直处在社会边缘,也在国家危难之际,成为民间社会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    随城市化进程的推进,剃头匠的生存空间受到直接影响:

    许多原本在店屋内的理发师因租金上涨,被迫迁至街边谋生;传统耗时长的“一条龙”服务(理发、剃须、修面、采耳)也面临现代快剪店的竞争,悄然消失…

    如今,传统的街头小贩已屈指可数。他们及其经营模式,从过去的普遍寻常变为濒临消失的传统手艺,成为集体记忆的 “活遗产” 。

    他们作为“社会变迁的见证者”,以其自身的存亡史,为城市高速发展的宏大叙事,提供了一个充满人情味、细节和温度的微观视角。

  • 她们守了庙门一辈子,也装点了人间无数愿望

    每次路过新加坡四马路观音庙,总会被门口卖花的阿嬷们吸引。她们安静地坐在喧闹的街边,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熟练地整理着鲜花,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花,而是人间百态的愿力。

    许多人不知,拜观音,供花其实大有讲究。

    🔘为什么拜观音要供花?
    花代表“因”,供花是提醒世人种善因得善果。
    观音菩萨慈悲为怀,以花供养,亦是对清净、柔软心性的修行。

    🔘选什么花?
    传统上以纯洁素雅为主:
    百合(百年好合,心想事成)、莲花(出淤泥不染,象征清净)、菊花(吉祥长寿,寓意圆满)
    ⚠️注意避免气味浓烈或带刺的花。

    🔘供几枝?
    一般供三枝(代表佛、法、僧三宝)或六枝(寓意六度波罗蜜),也可供一束,心诚为重。

    🔘颜色有说法?
    白、粉、黄为佳,柔和色调更贴合观音慈悲柔和的气质。

    这些卖花的阿嬷们,很多在这里几十年了。
    她们说不清太多大道理,但会细心帮你搭配一束“有求必应”的花:求平安的百合,求事业的菊花,求缘的粉色康乃馨…

    每一种愿望,都有花可依。

    下次经过,不妨停下脚步买一束花。
    不是迷信,而是一场与自我对话的仪式。花香缭绕中,俯身一拜,是对生活的期待,也是对善念的坚持。

  • 南洋的每一寸铁路枕木下,都埋着华人的白骨。

    19世纪至20世纪中期,中国东南沿海的福建、广东等地战乱频发,水旱灾害不断。许多人面对破碎的家园与饥荒,被迫前往东南亚谋生,也就是今天所说的“下南洋”。

    这并非向往异国繁华,而是为了给家人挣一条活路。登船前,人们常抓一把故乡泥土带在身上,仿佛这是与家乡唯一的联结。

    海上的“大舶板”如同浮动地狱,许多人未能抵达彼岸便葬身大海。

    幸存者抵达南洋后,面临的是橡胶园、锡矿场、种植园里无尽的苦役。他们被称为“契约华工”(俗称“猪仔”),在酷热、疾病和压迫中挣扎求生。新加坡的老华人至今流传一句话:“南洋的每一寸铁路枕木下,都埋着华人的白骨。”

    尽管生活艰难,华人始终恪守落叶归根的信念,一生梦想“衣锦还乡”。他们节衣缩食,将微薄的收入托“水客”带回老家,养活父母妻儿。

    这些侨汇不仅是经济支持,更是情感的纽带与支撑,刻满了南洋侨胞的辛酸与乡愁。

    但命运弄人,二战爆发后,南洋沦陷,侨汇中断,无数家庭在战火中失散。

    直到晚年,许多老华侨仍保留着发黄的船票、褪色的家乡照片,甚至一口闽南话或粤语方言,只因这是他们与故乡仅存的联系。

    十年南洋客,九封家书泪。如今,新加坡的「牛车水原貌馆」中,依然无声诉说着这段历史——关于生存的不得已、奋斗的艰辛、以及永不磨灭的乡愁。

  • 中国人拜财神,到底在拜什么?

    拜财神的行为,是实用主义、心理安慰和文化传统三者精妙结合的体现。它之所以能流传千年,正是因为它回应了人性中普遍且深层的需求。

    那我们拜财神,到底拜的是什么呢?

    1️⃣“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”的财富伦理
    中国人相信,财神赐予的不仅仅是金钱,更是一种 “获得财富的资格和方式” 。

    不论拜哪一路财神,它都代表了一种正向的谋财价值观,是一种自我警示和道德承诺:我要通过诚信、智慧和勤劳来获取财富。

    2️⃣对“不确定性”的风险对冲和心理慰藉
    拜财神的行为,相当于在理性的商业之外,加上一层“超自然保险”。这能极大缓解人们在面对市场不确定性时的焦虑和无力感。

    上香、供奉、祈祷的过程,本身具有强大且积极的心理暗示,它在强化“我能发财”“我有神助”的信念,让人更自信、更果断,从而更容易抓住机会。

    3️⃣对“美好生活”的朴素向往和仪式感
    财富是抽象的,但财神爷的形象是具体的。
    通过向一个具体的形象祭拜,人们将内心抽象的渴望变得有了寄托和对象,让愿望感觉更“真实”、更可达成。

    4️⃣传统的“文化符号”和身份认同
    尤其在春节等重大节日,接财神、祭财神已经成为一项重要的民俗仪式。它和贴春联、放鞭炮一样,是营造节日气氛、表达对新年期盼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    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家庭的参与感。

  • 文化共生:藏在南洋咖啡里的“中国味道”

    南洋咖啡起源于19世纪50年代,是华人“下南洋”时,由海南籍移民开创和传播而来。

    它结合作为中华烹饪智慧的海外实践,主要体现在独特的烘焙工艺上:
    1️⃣炒制技法:采用中式大铁锅炒制咖啡豆,源于炒茶/炒干货技法
    2️⃣调味创新:烘焙过程加入黄油、糖、盐同炒

    这种工艺不仅改善了当时低品质罗布斯塔豆的负面风味,更创造出了符合华人口味的咖啡。

    那时华人移民需要在种植园、码头、矿场等地辛苦劳作,提供高效、廉价且提神效果显著的饮品便成了核心需求。

    因此,南洋咖啡从诞生之初就带有强烈的平民化和功能化色彩,特点集中在:高咖啡因、深度烘焙和粗犷冲泡。

    而南洋咖啡店(Kopitiam)也延续了中国茶楼的社会功能,成为社区信息交流、情感联络和商业洽谈的场所。

    ✅如果有机会到东南亚旅行,一定要去当地的传统Kopitiam,尝试一杯正宗的南洋老咖啡,并配上半生熟蛋和咖椰吐司,体验地道的风味。

  • 木屐文化:脚下的风雅与东南亚记忆

    我们常听到的日本木屐,其实是一种古老的足部服饰,起源于中国。

    木屐的原始功能是为了防潮防滑。
    在多雨、潮湿的江南地区,木屐的高齿可以有效地将脚与水洼、湿地面隔开,保持足部干爽,防止滑倒;
    而在炎热的气候下,木屐的开放式设计比包裹严实的布鞋凉爽得多,适合夏季和户外劳作。

    在中国古代,木屐与文人墨客的形象紧密相连:
    “竹林七贤”等名士,常脚踏木屐、衣着随意,以彰显其不拘礼法、崇尚自然的风度。
    诗人谢灵运发明了著名的“谢公屐”,是一种可拆卸齿的木屐,用于登山游览,是山水之乐和隐士情怀的象征。

    宋代以后,随着缠足风俗和布鞋工艺的发展,木屐逐渐退出主流服饰圈,其高雅的文化象征也随之淡化。

    而在19世纪,随着华人移民南下,木屐也被带入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地区。于他们而言,木屐的文化内涵更偏向实用主义:

    是为了在热带雨林气候中保持足部干爽、防止真菌感染的劳动用品,因其成本低廉,在平民百姓中广泛流行。

    在那个时代,木屐声是东南亚邻里巷弄熟悉的背景音。它代表着一种朴素、艰难但充满人情味的旧日时光,更是华人移民重要的文化符号。

    (注:配图来自新加坡牛车水原貌馆中,木屐匠人的真实居所)

  • 南洋回忆录|牛车水洋服店里的移民史诗

    19世纪至20世纪中叶,许多中国人移民南下,其中不乏掌握裁缝技艺的广东(广府)人。

    他们将中国的缝纫技艺带到新加坡,同时也开始接触和学习制作西式洋服的技艺,以满足当地西方殖民者、富裕商人和越来越多需要西装的本土居民的需求。

    自此,洋服业在新加坡逐渐兴起,并以华人店家为主形成了聚集区。旧时牛车水的广合源街因洋服店林立,一度被称为“洋服店街”。
    也就是我们今天熟知的宝塔街(Pagoda Street)。

    由于当时售卖的衣服较少,人们都到洋服店量身订做衣服。50年代是新加坡洋服业的黄金时代,单单是广合源街一条街的洋服店就多达20多家。

    这些洋服店很多是家族经营模式,工作和生活不分家。裁缝的孩子们从小在店里长大,耳濡目染,长大后自然接手家族生意。

    虽然自80年代成衣品牌兴起后,传统洋服店减少,但它作为华人下南洋谋生的行业之一,承载了早期移民的历史记忆、手工技艺的文化价值以及适应变化的奋斗精神。

    附录:
    德昌洋服(如图)作为新加坡早期洋服店中的一家佼佼者,通过牛车水原貌馆得以保存和展示。
    该馆设于宝塔街,真实还原了1950年代洋服店及其楼上学徒、新客们拥挤的居住环境,将生活的细节还原得淋漓尽致,十分值得一看。

  • 传统文化在异乡:中元节在海外更被重视?

    中元节作为中国传统四大祭祖节日之一,国内不怎么过,为什么能在海外得到更好的留存?

    在中国,我们是生活在主体文化中的“大多数”,节日习俗是环境自带的一部分,甚至会因为琐碎或过时,将其简化或剔除。

    但在异国他乡,这些文化传统被赋予了新的、更强大的价值功能:

    在海外,华人身处完全不同的文化包围中。
    此时坚持举办中元节、春节等中国传统仪式,就成了一种主动的文化宣言。对他们而言,这些仪式不仅是“习俗”,更是一个在多元环境中,定义“我是谁”的文化身份证和情感锚点。

    新加坡的“中元会”活动,就是社区华人networking的重要平台。他们通过筹办宴会、投标福物来联络感情、相互帮助。走在路上,随处可见居民和商会的祭祀活动,街道上会放置大圆铁桶,焚烧纸钱祈求平安。甚至会搭建歌台,表演通俗歌舞、谐剧,并将闽南方言融入其中。

    因此在这里,节日仪式感成为华人在海外凝聚族群、建立认同的重要方式。它超越了单纯的节日庆典与宗教仪式,承载起更深层的文化和社会意义。

  • 在这里,我们拥有自己的「文化保护区」

    世界各地的华人街,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,更是一个长期形成的传统文化保护区。

    例如新加坡的Chinatown牛车水:在这里,华人说着相同的方言,开着传统的商铺,有着共同信仰的庙宇。

    拿中元节来说,这里拥有自给自足的文化闭环,为传统仪式的举行提供了完整的社会生态链:祭品、纸扎,四处都能就地买到;需要的仪式专家,道士、僧人,社区就能找到。

    这种便利性和文化氛围的浓度,极大降低了遵循传统的成本,在国内都未必能具备。

    某种程度上,海外的文化实践像是一个“文化琥珀”:当一个群体离开母国文化区后,他们带走的往往是离开那个时间点的文化版本,并在新的环境中将其“冻结”起来。

    相比起国内,传统文化处于动荡的社会变迁之中,被不断地简化与改造。但国人带着父辈留下的传统习俗出海,在相对隔离的华人社群中,则能将百年前的传统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。

    因此,我们常常发现,海外华人社区保存的某些习俗、发音、饮食习惯等,可能比当今中国本土的更古老、更传统。